关汉卿自称“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他的著名套数〔南吕· 一枝花〕《不伏老》可视为“浪子”的一篇宣言,其〔黄钟尾〕曲云: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那,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此曲重彩浓墨,层层晕染,集中而又夸张地塑造了“浪子”的形象,这形象之中固然有关氏本人的影子,也可视作以关氏为代表的书会才人精神面貌的写照。当然,曲中刻意渲染的玩世不恭游戏人生的态度并不可取,但如果我们结合元代特定的历史环境来看,不难发现,在这一“浪子”的形象身上所体现的对传统文人道德规范的叛逆精神、任性所为无所顾忌的个体生命意识,以及不屈不挠顽强抗争的意志,实际上是向市民意识、市民文化认同的新型文人人格的一种表现。此曲在艺术上也很有特色。曲中一系列短促有力的排句,节奏铿锵,具有精神抖擞、斩钉截铁的意味。全曲把衬字运用的技巧发挥到了极致。如首两句,作者在本格七、七句式之外,增加了39个衬字,使之成为散曲中少见的长句。而这些长句,实际上又以排列有序的一连串三字短句组成,从而给人以长短结合舒卷自如的感觉。这种浪漫不羁的表现形式,恰能表达浪漫不羁的内容,以及风流浪子无所顾忌的品性。
Notes:
章台柳:
【原文】
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韩翃
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柳氏
章台:长安中街名。在陕西长安县故城西南,战国时建。台下有章台街。
依依:柔软貌。《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章台”本是战国时所建宫殿,以宫内有章台而得名,在今长安县故城西南隅。秦王曾在此宫接见蔺相如献和氏璧。台下有街名章台街。这里借指长安。“章台柳”即暗喻长安柳氏。但因柳氏本娼女,故后人遂将章台街喻指娼家聚居之所。两个叠句用于寻觅加强呼唤之急切。“往日依依”,喻柳氏昔日之青春妙龄,丰容艳丽。“今在否"谓是否安全健在,以疑问声口,则其忧虑担心之情可见。“长条似旧垂”,喻柳氏袅袅婷婷的身段和体态仍不减当年。"攀折他人手”,暗指柳氏值此兵荒马乱之秋,恐己为他人所劫夺占有。两句以"纵使”,也应开合进退,将其希望与失望,侥幸与不幸,揣测与担忧等复杂的矛盾心情写得传神活现。“长条旧垂”承上“往日依依”;“攀折他人手”应前“今在否”。错综对比,写尽了一腔抚今追昔,柔肠百折之相思痴情和疑虑焦灼。
柳氏答词自比为“杨柳枝”,嵌一“柳”字,既双关姓氏而与韩词称“章台柳”之暗语相应,灵犀相通;着一“枝”字,又遥启第三句诉折柳赠别,离怨相思之情。“芳菲节”既回应韩词之“往日依依”,颇见追惜韶华坐逝,顾影自怜之意;而又对第四句写今日凋零之衰柳,起到了欲抑先扬的对比反衬作用,可谓匠心独运。当昔春日旖旎芳菲之际,伉俪蜜月之时,却年年离多合少,宁无长恨 而今失身蕃将,姿容憔悴,纵郎君不弃,欲续前好,而我固深感自卑自愧,岂堪郎君再来“折”乎 末句回应韩词之结句,将其不幸身世,灵肉创伤,悲酸难言之隐,自惭形秽之情,写得极其深沉凝重而又含蓄不尽。
双陆:
双陆,是古代的一种博具,如今已失传。双陆应是一种类似飞行棋的游戏,从文学作品中的记载和传世文物来看,双陆曾经相当流行过。
双陆当是舶来之品,传入日久,才化入民族文化之中,成为中华古游戏。
双陆传入中国后,流行于曹魏,盛于南北朝、隋、唐以迄宋、元时期。在日本,现存有一部叫做《双陆锦囊钞》的书,书中简要地述说了双陆的玩法。日本的双陆是唐朝时传入的,因此,其格式和行棋方法完全照搬唐式。根据书中所述,一套双陆主要包括棋盘,黑白棋子各15枚,殷子2枚。其中棋盘上面刻有对等的12竖线; 骰子呈六面体,分别刻有从一到六的数值。玩时,首先掷出二骰,骰子顶面所显示的值是几,便行进几步。先将全部己方15枚棋子走进最后的6条刻线以内者,即获全胜。由于这种棋戏进退幅度大,胜负转换易,因而带有极强的趣味性和偶然性。
双陆在元代属于一种“才子型”的游戏,为文人及风流子弟所喜爱,像诗人柳贯、曲家周德清、戏剧家关汉卿等均有咏颂双陆的佳作传世。及至明、清,双陆仍有流传,不过已略呈衰势。在《金瓶梅》、《镜花缘》及《风筝误》等小说、剧本中尚有提及。大概是由于象棋的盛行,双陆这一在中国古代流行了二千余年的博戏便逐渐地不那么时兴了,一直最终失传。
由于双陆已失传,有些学者曾试图将双陆游戏恢复,但未能成功。